• 三角梅,在帕米尔高原绽放
来源:三亚文艺网
发布日期:2020-06-29 17:49:10
编辑:谭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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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志愿者在奔赴新疆塔县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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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志愿者和新疆塔县城乡寄宿制学校的学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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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亚市文联带领市作协、影视协及海南省民族歌舞团的文艺工作者赴新疆塔县开展 “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 支教志愿服务采风创作主题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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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唐精蓉在新疆塔县城乡寄宿制学校的志愿服务活动中。    



西汉时期。“有一条古道通往出产丝绸的塞里斯国。这条道路要经过一个叫‘石塔’的地方中转……”


唐宋年间。“有一个海港藩船云集,帆樯林立,商贾络绎,烟火稠密。这个古称‘临川’的港口成为内联大陆、外通海域的门户……”


一个是地处雪域的高原,一个是四季如春的海岛。从陆上丝绸之路到海上丝绸之路,两个古老的边陲重地因为一群年轻的志愿者跨越地域、文化和民族的巨大差异,联袂同框。于是,石城遭遇鹿城,志向邂逅愿望,人类文明和时代精神悄然碰撞——


位于新疆西南端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简称“塔县”)由于自然环境和历史原因,师资严重缺乏。2011年,时任海南三亚大小洞天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孙冬组织员工前往支援。此后近10年里,来自三角梅故乡的51名志愿者先后奔赴塔县支教,诠释了“大爱无疆、放飞梦想、爱心传递、播撒希望”的初心,被国务院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的光荣称号。


有一种姿势叫逆行


上午10点。汽车在海拔4000多米的公格尔九峰上蜿蜒盘旋。 空中闪耀的群星和山上堆银砌玉的积雪相交辉映,眼前的世界因此通透澄明起来。


林慧感觉气喘胸闷,前额隐隐有些跳痛。从三亚到乌鲁木齐,再途径喀什辗转塔县,8个小时的飞机穿越,7个小时的汽车颠簸,林慧只当是车马劳顿。直到有腥热的液体从鼻腔流进嘴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高原反应(简称“高反”)。


高反是“冰山”给“来客们”的第一个下马威。漫步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校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风:分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却步履沉重行动迟缓,尤其是上楼下梯,更是一步一嘘,步步嘘嘘。因为缺氧,志愿者们不得不将生活的节奏调至“慢板”。支教队员祝泽芳到塔县的第一天就有高反,严重时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即便如此,她仍然硬撑着完成了所有的教学任务,只是回到三亚就住进了医院。


酷寒是“冰山”给“来客们”的又一个见面礼。塔县最为惊艳的是风雪弥漫的冬季。远望原驰蜡象,近观银装素裹,直将人的心脾清洗得敞敞亮亮。


帕米尔的壮美从来属于雄鹰。南来的春燕,能否以同样的矫健在风雪中翱翔?


林慧一行抵达塔县的次日,天空中就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白色精灵看似曼妙轻盈,被风挟持着抽打在脸上却是刺骨的冰冷。在热带三亚土生土长的林慧,初始如误入童话世界般欣喜雀跃,不一会儿,便成了霜打的茄子久旱的秧。此时,塔县的暖气还没有开通,唯一能做的便是蜷缩在床上,可冷硬似铁的被褥根本积攒不了丝毫热量。


燕子原本是雨的精灵,从不乏搏击雷霆的勇气和信心。支教队员刘萌感染风寒清涕不止,但从未因此中断过教学工作。为避免尴尬,上课时她总是提前准备一叠厚厚的纸巾。尽管这样,刘萌依旧不止一次地挂着“双流”面对学生,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不适应高寒气候,大家都冻病了,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打点滴,因为吃药很难见效。” 志愿者廖洪轻描淡写地叙述道,“我们到达塔县时正值当地的植树季节,白天去荒原挖坑培土,晚上回医院吊瓶输液”。


廖洪参加过两次支教活动。她和林慧、秦丹组成的第十二批支教队不仅是唯一的全娘子军阵容,在塔县也经历了最为严峻的考验。


2017年5月11日凌晨。睡梦中的廖洪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塔县发生了5.5级的地震。顷刻间,房屋坍塌人群撤离。城乡寄宿制小学的教学楼墙体开裂玻璃破碎,成了危房。余震还在继续,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考虑到志愿者们的安全,学校领导建议她们撤回三亚。


“现在是孩子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没有理由离开”。说罢,年轻的志愿者们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救援工作。她们协助安置受灾人员,分发救灾物资,不辞劳苦地奔波在抗震救灾的第一线。第二天,部队官兵帮师生们搭建了生活帐篷。为了尽快复课,志愿者们将帐篷拼接成临时教室。来不及抖尽一身的尘土,她们又精神饱满地出现在讲台上。由于寒冷和惊恐,不少学生发起了高烧,有的甚至在课堂上当场晕倒。志愿者们的角色再次转换:一会儿是照顾孩子们的医生,一会儿又成了孩子们的心理辅导员。她们像一只只陀螺连番旋转,片刻也不曾停歇。


“从来没有这样被人需要过,” 秦丹说,“因为这种被需要,你会产生一种也从来没有过的力量。”


是呀!对这些生活在白云深处的孩子们而言,志愿者们的到来,无异于龟裂的土地适逢甘霖。他们渴望了解更博大的世界,他们渴望拥有更深远的目光。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们中的许多人徒步半个月走出大山,走出亲人挂牵的目光。由于交通不便和经济窘迫,有些孩子一个学期才能回家一次,有些孩子在学校一呆就是六年!六年,2000多个日日夜夜,足以将儿童脸上的高原红蝶变为少年的懵懂。相形这爬山涉水的半个月,相形这少小离家的六年,志愿者们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以至于他们来不及感受眼前的困难,便将那困难囫囵吞咽——牛羊肉的主食,那就蒙头抓;煮不熟的米饭,那就夹生吃;日短夜长的时差,那就“白夜”睡……当被需要成为一种惯性,一种慰藉,直至升华为一种价值取向的时候,志愿者们关心的只会是:我们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芒鞋初就道,慷慨不辞难”。提及逆行者,人们通常联想到的只是逆天改命的英雄。其实,所有迎难而上助人脱离困境的人,都是闪耀着人性光辉的逆行者,譬如来自大海之南的志愿者们。他们如同平凡、热情和坚韧不拔的三角梅,高擎着人类文明和进步的旗帜,在遥远的帕米尔高原开枝散叶。没有喧闹,但不失芬芳。


有一种温暖叫互助


塔县终年冰川覆盖雪山环绕。高寒的气候,漫长的“白”夜,远道而来的异乡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县城唯一一所综合性学校——城乡寄宿制小学为解决师资难题,曾尝试从自然条件接近的甘肃和四川招聘特岗老师,并出台了工作三年后入编的人才政策。由于环境的闭塞、娱乐的短缺,以及远离都市的冷清,教师们仍然流动频繁。


就在有人纷纷逃离的时候,志愿者们风尘仆仆地来了。他们的到来,不仅给城乡寄宿制小学补充了优质的师资,还带来了普世的价值观和现代的教育理念,成为帕米尔高原寒冬里一米绚丽的阳光。


生活在世界屋脊下的塔吉克族虽然有着纯正的白种人血统,却保留了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独有的豪爽与热情,尤其对逆势而上的志愿者们,除却骨子里固有的好客天性,还格外倾注了更多的关爱——


富丽辉煌的厅堂,德高望重的陪客,贵重器皿中漂亮的摆盘……志愿者们一下车,迎接他们的是别开生面的欢迎宴,地点就设在有着最华美装潢的教师家中。家宴是塔吉克人待客的最高礼遇。铺设着精致桌布的环形炕上,不仅有塔吉克人隆重的节日里才自制的酽茶、酸奶、油炸面卷和烤羊肉串,琳琅满目的水果更是清香扑鼻。激情洋溢的致辞,声情并茂的表演……宾主们杯靠着杯头依着头,陌生感和距离感在一声豪迈的“海也”(塔吉克语,“干杯”的意思)中顿时烟消云散。


第一批支教队员抵达塔县时被安置在教师集体宿舍。第二年,学校便从有限的经费里调剂出资金建造了支教楼,并配备了齐全的设施。


为了帮助志愿者们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当地的教师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传授教学和管理经验,耐心地为他们讲解塔吉克族文字和语言的特点。塔吉克人的名字十分拗口,熟悉班上40多名学生正常需要半个多月。掌握了基本规律和记忆诀窍后,志愿者们用最短的时间攻克了这一难关。


为了帮助志愿者们尽快地融入本土生活,当地的教师带领他们观摩赛马和叼羊等赛事活动,游览塔吉克族风土人情展馆。志愿者们快速地适应了高原的生活习惯,还学会了把食品直接放在户外冷冻等生活技巧。


就这样,志愿者们和当地的教师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塔吉克族教师爱扎丽和支教队员王环玉志趣相投,不仅出双入对,还时常着同款服装系同款围巾,成为校园里一对靓丽的“姐妹花”。


“当地的教师都把我们当亲人,尤其是武校长,像大姐姐一样。”2018年8月抵达塔县、担任8个班英语教学的王环玉回忆在塔县支教的日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王环玉提到的武校长武建芳是来自兵团的“疆三代”。因为秉承了父辈的忠诚品质和开拓精神,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坚守在 “月圆是诗,月缺是画” 的塔县。相同的志向和愿望,让时任校长的武建芳对志愿者们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深厚的情感。初来乍到的王环玉是医院的常客,每次看病武校长都亲自陪同前往。为了让王玉环得到更好的照顾,武校长还特意安排她到当地教师丽娜的家中休养。于是,王环玉学会了大盘鸡的制作,丽娜掌握了干煸羊的烹饪;于是,在丽娜家的餐桌上,时常有新疆菜和海南菜争艳竞香。


两个民族的互助不仅体现在工作和生活中,更交融于彼此的文化里。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有史以来最出彩的“六一”节目莫过于一组《太极扇》表演。舞台上,孩子们手持绸扇翩然起舞,如行云流水,似春风拂柳,在清一色的快节奏歌舞中独树一帜,斩获了该活动的最高奖项。


《太极扇》表演的指导老师是支教队员林慧。林慧从小就喜欢太极拳运动。到塔县后,她开办了太极拳学习班,自费购买了训练所需的服装和道具,引导学校师生通过学习太极拳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为了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林慧为他们编排了集观赏性和艺术性于一体的《太极扇》舞。支教工作完成即将离开塔县时,林慧专门培养了两个学生教练,让中国传统的太极文化在被誉为太阳部落的塔吉克族得以发扬光大。


志愿者们回到三亚后和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的师生们仍然保持着联系。他们经常为师生们邮寄塔县所缺乏的学习和生活用品,由此还引出了一段佳话:第十一批支教队员邱飞龙委托秦丹将他给塔县学生购买的眼镜捎带过去。一来二往俩人走到了一起,最终组建了美满的家庭。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志愿者们将大爱传递到塔县的同时,也得到了受助者相应的回馈。这种双向的互助不仅促进了民族大团结,还谱写了一曲当代社会的和谐乐章。


有一种改变叫成长


“第一批支教队员抵达时,说实话,我们有过顾虑。” 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校长武建芳坦言。当年负责学校教学工作的她,既担心来自热带地区的志愿者们不能适应高寒的自然环境,也担心缺乏教学经验的他们不能胜任高强度的教学工作。


“当时是摸着石头过河,心理压力都挺大。”第二批支教队员涂佳军对9年前在塔县支教的那段日子,记忆犹新。


涂佳军虽然此前没有当过教师,因出发前认真做了功课,教学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可没过多久,他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有几个学生经常不交作业,而且屡教不改。涂佳军想到了体罚——让“刺儿头”们上台表演。他以为,有过这样的尴尬,这几个学生一定会引以为戒。


不料,几个调皮蛋“窜”上讲台后,不约而同地跳起了“鹰舞”。他们或激昂振臂,若雄鹰凌空翱翔;或频频颔首,如雄鹰快乐嬉戏;或欢腾跳跃,似雄鹰纵身蓝天……从兴奋的神情里可以看出,孩子们并不觉得是在接受惩罚,更像是在享受着一种额外的待遇。


涂佳军被几个学生的举动弄糊涂了。不待他探明就里,第二天发生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全班同学都没有交作业。他们整齐地排着队,都等着上台表演。那场面,让你哭笑不得。”


原来,塔吉克族人个个能歌善舞。因为视雄鹰为英雄的象征,“鹰舞”便成为当地男女老少喜闻乐见的一种传统体育活动。


有了这次“教训”,涂佳军灵机一动,随即调整了奖罚手段:把展示才艺的机会留给遵守纪律的好学生。他的这一举措立竿见影:原来不交作业的几个学生为了得到“奖励”,不约而同地改掉了懒惰的坏习惯。


不仅是涂佳军,几乎所有的支教队员都不同程度地有过类似的经历。于是,他们纷纷结合学生的兴趣爱好,创新教学和管理方法,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年级三班教室。学生们一边有节奏地在课桌上击打出欢乐的节拍,一边依次传递着一张英语单词卡片。当卡片离某个学生越来越近时,这个学生击打课桌朗读英语单词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反之,声音则越来越大……学生们在反复拍着念、念着拍的同时,轻松地记住了卡片上的英语单词。


以上场景就是支教队员杜颖发明的“卡片传递教学法”。第三批抵达塔县的杜颖当时不仅是四年级三班的班主任,还担任了四年级和五年级七个班的英语教学工作。针对学生中普遍存在的记英语单词难的问题,杜颖想到了采用游戏的方法引导学生在娱乐中学习英语。她的“卡片传递教学法”至今仍为后来的支教队员所借鉴。


支教队员林卫国擅长歌唱,被同学们誉为“明星教师”。林卫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将音乐和教学有机结合起来:把知识要点编写进歌曲,让同学们轻松地朗朗上口;哪个同学学习有了进步,便教唱一首该同学喜欢的歌曲作为奖励……每天傍晚,教室里总会响起熟悉的旋律,伴随着同学们愉快地结束一天的学习。因为“圈粉“无数,林卫国的课自然成了同学们的最爱。“林卫国老师像《奔跑吧,兄弟!》里的王祖蓝,对我们特别好!我们特别喜欢他!” 四年级小女生帕力曼夏红着脸说出了同学们的心里话。


就这样,年轻的志愿者们凭借强烈的责任感、博大的爱心和真挚的情怀,弥补了教学经验的不足。他们不仅顺利地完成了教学任务,有的还成为学校的教学骨干。非师范专业出身的廖洪担任四年级九个班的英语教学。她一边阅读大量的教参教案,一边虚心向有经验的教师请教学习,摸索出了一套科学的教学方法,使学生们的成绩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所带班级在统考中,第一次英语平均分数分别提高了15-16分,第二次英语平均分数分别提高了20多分,其教学业绩远远超过了科班出身的老教师。因表现突出,廖洪完成一个学期的教学任务后,应学生们的要求,再一次以志愿者的身份回到了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的讲台。


除了担任主科教学,志愿者们还随时填补副科教师的空缺。“明星教师”林卫国兼任过音乐、体育和美术教师;曾当过兵的支教队员李文倩在教语文的同时,还作为体育教师,带领学生们活跃在操场上。他们不仅成为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师资的有效补充,也为学校的发展注入了鲜活的力量。


“每一批支教队员返回三亚后,公司都会组织相关人员召开分享会,通过对一学期教学工作的交流和总结,为下一批支教队员提供宝贵的经验。”三亚大小洞天发展有限公司“梦圆帕米尔支教之家”负责人董凤娟介绍:“除此外,我们还精心制作了一批光盘,大多是人文地理和风光景物。我们希望这些光盘能帮助孩子们开拓眼界,引领他们在大千世界里遨游。一望无际的平原,烟波浩渺的大海,落日长虹的沙漠……每一次观看都会引发孩子们的惊叹,点亮孩子们眼里憧憬和希望之光。”


志愿者们通过长期不懈的努力,为帕米尔高原上的孩子们构筑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搭建了一架通往未来的彩虹桥梁。以前的塔吉克族因语言不通环境闭塞,孩子们目之所及是一片草地一方天,心之所向是和父辈一样牧马放羊。现在,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五年级的古丽夏会告诉你,“长大了要做一名律师”;三年级的苏比努尔会说“成为警察很威风!”他们的理想是做艺术家,做科学家,做一个谦虚而自信的人。即便选择平凡,他们也有着温馨、浪漫与担当——“想环游世界,然后再回家陪伴父母”“想留下来好好建设自己的家乡”……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在大海和高原的不期而遇中,在文明和大同的世界潮流里,生活在彩云之下的塔吉克孩子们正茁壮成长——或读了卫校,或学了会计,或正备战高考攀登更广阔的人生舞台。与此同时,志愿者们也通过支教经历积累了宝贵的人生财富。在趋趋以往的物质社会里,他们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有的甚至还重新规划职业生涯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们那被雪山净化的灵魂,回归了人类最淳良的本真。


有一种称谓叫“阿那”


塔县城乡寄宿制小学四年级三班有个奇怪的现象:同学们称班主任老师杜颖为“阿那”。


阿那,在塔吉克语中是妈妈的意思。


杜颖第一次走进四年级三班教室,就留意到窗户旁边有个空着的座位。这座位属于一个叫库尔班比给的小姑娘。当她问起库尔班比给为什么不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库尔班比给宁愿在家里放羊”。


一个月来,杜颖心里始终没有放下那个“宁愿在家里放羊”的库尔班比给。班级工作理顺后,她找到了库尔班比给的家。


萧萧寒风中站立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单衣薄片的她不住地瑟瑟发抖,一双小手因为冻疮而变得油黑发亮。


“老师,我想去学校,可是太冷……”


杜颖的眼眶湿润了。她打来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库尔班比给的双手,然后,把那依旧冰凉的两只“小馒头”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库尔班比给仰起小脸,情不自禁地叫了她一声“阿那——”


就这样,杜颖成了库尔班比给的“阿那”。她悉心照顾着库尔班比给的生活起居,让她从此无衣食之忧。为了克服库尔班比给的自卑心理,杜颖还让她担任了班上的文娱委员,鼓励她组织同学们开展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渐渐地,教室里响起了库尔班比给银铃般的笑声。


就这样,杜颖成了四年级三班所有同学的“阿那”。她用发自内心的真情和轻松活泼的教学风格赢得了孩子们的爱戴。一次,杜颖因为课程多导致嗓子发炎,住进了医院。孩子们误以为慈爱的“阿那”要离他们而去,顿时哭成了一片。当杜颖再次出现在教室时,孩子们有的争抢着和她拍照,有的拽着她的衣角不放,唯恐她又一次消失……


“孩子们的天真纯朴以及独特的表达方式,往往能触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说到善解人意的塔吉克族学生,第一批支教队员麦欣欣不禁动容起来。


麦欣欣发现,她上课的时候总有几个学生迟到。为严肃班纪,麦欣欣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后来她了解到,迟到的学生是因为担心老师讲课时口渴,守在水房里等着开水烧出来……


麦欣欣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她知道委屈了那几个学生,寻思着以合适的方式予以弥补。出乎意料的是,几个挨了批评的学生不仅没有抱怨老师,反而送来了小礼物对老师致以歉意:一张写着“对不起,我们错了”的小纸条,一支用到只剩下擦笔头的铅笔,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转笔刀……


或许因为自然赋予的豁达,或许因为苦难教会的大度,塔吉克人的胸怀似乎格外宽广,也格外懂得回报和感恩,并将此固化为一种传承。


第八批抵达塔县的高琼樱是志愿者中年龄较大的一个。因为自己的孩子和班上的学生年纪相仿,她自然多了份天然的母性。看到学生文具短缺,高琼樱常常自费买来分发给他们。


“孩子们不小心弄丢作业簿后,那种自责的眼神,谁看到都会不忍心。”


一名弄丢过两本作业簿的学生希望老师去家中做客,一连邀请了一个礼拜。坐了三个小时的摩托车,高琼樱来到了该学生的家中。


鲜制的奶茶、风干的牦牛肉……高琼樱知道,这是当地人珍贵的佳肴。可看到这家人嚼着一盘坚硬的馕饼时,她嘴里的食物怎么也难以下咽。


赵清华是第五批支教的志愿者。学生家长为了感谢赵清华对孩子的关爱,盛情地邀请她去做家访。孩子的奶奶在赵清华临走时热情地拥抱了她,“你是孩子的‘阿那’,我是你塔吉克的‘阿那’。”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对她行以塔吉克族的最高礼节——吻脸礼。


阿那——妈妈,这个唯一通用于全球的词语,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称谓。因为这个称谓,民族之别可以消除,贫富之异可以化解;因为这个称谓,遥远的不再遥远,陌生的不再陌生;因为这个称谓,三亚和塔县跨越千山万水,在人类文明的版图上赫然携手。


“千里玉关春雪,雁来人不来。”又是分离的季节。志愿者们和孩子们一一拥抱惜惜作别。孩子们一边抽泣,一边把带着体温的纱巾系在老师的脖子上,把珍爱的笔和发卡塞到老师的手心里。支教队员刘萌发现,班上最调皮的迪力卡尔此刻却独自坐在角落里悄悄地流泪。


“老师,我没有钱买礼物,就让我为您跳一支舞吧!”


满脸泪痕的迪力卡尔缓缓地扬起了细小的双臂。像一道召集令,孩子们一个接首一个默默地加入了舞蹈。那是他们独一无二的“鹰舞”,是塔吉克族的灵魂之舞。俯首是思念,依偎是缠绵,回眸是深情……是不舍,是祝福,是期盼,是“你暖我一春,我念你一生”的不了情缘……


远处,雪山不语;更远处,碧海无声。


古时,色勒库尔国有位出色的国王,他想修建一座宫室供南来北往的商队歇脚。于是,全国的百姓列队成行,从塔什库尔干河一直排到阿甫拉西雅布山上。经过40个昼夜,他们在山上开采,运来了足够的石头;又经过40个昼夜,他们在山下挖掘,运来了足够的泥土;再经过40个昼夜,—座宽敞宏大的宫室建成了。这座建立在高丘上的雄伟宫室就是今天位于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石头城。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若干年后,一位智者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