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海南自贸港建设蹄疾步稳、文化繁荣焕发新生机的时代浪潮中,海南文联微信公众号“艺评”专栏应运而生。本专栏旨在搭建一个有深度、有锐气、有温度的文艺评论阵地,既聚焦海南本土文艺创作的突破与探索,亦关注全国乃至全球文艺动态的思潮碰撞,力求以专业视角剖析艺术现象,以理论锋芒启迪创作实践,为海南文艺高质量发展注入思想动能。
黎族织锦:灿若云霞的“活化石”
海南黎族织锦距今有3000多年的历史,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古老的棉纺织染绣技艺之一,被称为中国棉纺织历史的“活化石”。202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进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如今丰富多样的黎锦产品也走进大众视线,成为大家喜欢的文化产品。黎锦发展不仅延续及展示了灿烂的黎族文化,也体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随着民族交往的深化,黎锦织造技艺沿陆海通道向外传播,周边民族既学习了其织造技艺、纹饰图案、植物染色等精髓,又将本民族的文化符号与技术经验反哺其中,如苗族将黎锦菱形纹与枫树图腾结合,形成了“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时空对话。
这种文化互鉴随着经济往来加速升华。自宋元时期起,黎锦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成为跨区域贸易的重要商品,不仅在汉黎互市中催生出龙纹与吉祥纹样融合的贡品“龙被”,更经由黄道婆的技术革新推动江南棉纺织业变革。明清时期,黎锦作为贡品进入中原,同时汉族刺绣技法也反渗入黎锦的织造工艺当中。当代非物质文化的旅游商品市场上,苗黎合作设计的“锦绣茶席”、汉化改良的黎锦文创包等产品,既是经济合作的成果,更是文化基因交融的物证。
一梭一线交织文明血脉
起源于先秦的黎锦。3000多年前的黎族先民就已经制作树皮衣、从事原始的纺织活动并使用饰品。从考古发现看,海南岛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出土了大量石制、陶制的纺轮和石制的石拍以及石制、陶制的装饰物。出土的大量石制和陶制纺轮说明黎族妇女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开始从事纺织手工业的生产。从石制和陶制的环、珠、耳坠等物的出土,说明黎族在新石器时期就能制作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其装扮、审美的观念已经形成。
战国时海南黎族人穿棉纤维织成的服饰。春秋战国的《尚书•禹贡》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据学者考证“岛夷”指的是海南岛上黎族的先民,“卉服”是盛行于南方两广地区少数民族先世的服饰,“贝”为“吉贝”(木棉),“织贝”为进贡的特产,是织成有文采的木棉织品。
承续于汉唐的黎锦。西汉末年,黎族纺织品制作精良,织出有走兽飞禽的五色藤织物、五色斑布。当时“广幅布”为征调品,说明至少在汉末时黎族的纺织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纺织品精美。唐代刘恂在《岭表异录》卷下载:“儋、台、琼管百姓,皆制藤线,编以为幕。其妙者,亦挑纹为花药鱼鸟之状”,在唐代已用藤纤维挑花织成有动植物纹饰的织品。唐代德崇年间,黎族开始有了家庭纺织作坊,如《太平广记》卷二六九中“韦公干”条:“有织花缣文纱者”,即琼山郡守韦公干家有专门纺织花布的人。
兴旺于宋元的黎锦。宋代黎族的棉纺织业相当发达,其纺织技术具有较高水平,棉纺织品以制作精良、种类繁多而远近闻名。纺织品具体有20多个品种,如宋代周去非在《岭外代答•服用》中载:“吉贝……雷、化、廉州及南海黎峒富有,以代丝纻。……海南所织则多品矣。幅极阔不成端正,联二幅可为卧单者,名曰黎单;间以五采,异纹炳然,联四幅可以为幕者,名曰黎饰;五色鲜明,可以盖文书几案者,名曰鞍搭。其长者,黎人用以缭腰”。
繁盛于明清的黎锦纺织业。清代时,黎族的纺织业发展达到高峰,盛产各种纺织品,并在岛内其他地区乃至全国销售,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清代黎族弹棉、纺纱、染色,用棉麻、棉绒混织成吉贝,清代《黎岐纪闻》载:“山岭多木棉树,妇女采实,取其棉,用竹弓弹为绒,足纫手引以为线,染红黑等色,杂以山麻及外贩卖彩绒,织而为布,名曰吉贝”。比宋元时期纺织品种类有所增多,在原有的黎锦、黎饰、黎幕、黎布、绒毡、“儋、崖二帐”的基础上,又出现新的品种。光绪年间程秉钊在《琼州杂事诗》中黎锦记载“黎锦光辉灿若云霞”,清代黎族纺织品已十分精美、色泽绚丽、质地细密,装饰有人物、花鸟、植物图案。
黎锦筒裙
延续于民国的黎锦。民国时期,黎族服饰仍然处于相对原始的状态。民国《琼志钩沉•琼州志•黎人总说》载:“妇结发在后,或有披发不结者。带耳环,围项圈。上衣下桶如下脚黎。面涅纹,曲其端如半圈。岐黎男结发,居中贯以簪,前用薄银片掩之,亦曰‘包鬃’。耳带大环,下垂至肩,亦有一耳带两环者。无衣袴,惟以粗布一小幅兜其前后,亦曰黎衤戋。隆冬时,取树皮锤软,日以蔽体,夜以代被。妇披发不结,垂耳环,带项圈。上衣黎布短衣,制如下脚黎。黎布者,以麻织成之,染以缁而绣花其上。下衣黎桶,或吉贝或黎布为之。”民国《感恩县志•经政•黎情》卷十三载:当地黎女“着衣穿。其衣,裂前幅领扣一钮。其桶以红、黄、绿三色柳绒及绣花织纹,四围合缝,穿而结之。”
一图一案共绘民族华章
黎族服饰材料分为无纺的树皮布和纺织的麻、棉。《尚书•禹贡》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如《琼州海黎图》“纺织图”记载棉织品紧致细腻,具有较好的适用性。草棉与麻纤维较长,织品细腻用于织造衣服,而野生麻与木棉纤维稍短,纺出来的纱线接头较多,织品稍粗糙,多用于被子。黎锦的制作主要采用纺纱、染色、织造、刺绣四种技艺。先用纺轮或者纺车捻纺纱线,再用植物染料将纱线染色,之后用古老的踞腰织机进行织布或织锦,最后在黎锦上缝绣点缀装饰,如《黎歧纪闻》载:“山岭多木棉树,妇女采实取其棉,用竹弓弹为绒,足纫手引以为线,染红、黑等色,杂以山麻及外贩卖彩绒织而为布,名曰吉贝”,可见黎族纺织技艺在清代已十分纯熟。制作黎锦的工具有纺纱用的手捻纺轮、脚踏纺车,导线用的绕线架、拨车,染线用的独木臼、杵、染缸、撷染架、撷染棒等,织造用的踞腰织机、平织机、梳经针,刺绣用的针线,另外还有一些辅助工具。
脚踏纺车
身处于色彩斑斓的热带雨林中的黎族人民,每天耳濡目染大自然中形形色色的各种动物和植物,审美取向开始接近于自然,将自己的情感与自然中的事物联系起来,把它们看做有生命的东西并产生共鸣,便将自然中的色彩运用到服饰当中,将自然中的各种景物及动植物的纹饰织绣在服饰之上,人们穿着刻有大自然印痕的服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相得益彰,愈发觉得美上加美。形式各异的动植物纹与景物纹。黎族服饰上的纹饰多达160多种,其中与自然界有关的图案更是数不胜数,将日月星辰、江湖河流、山林草莽、飞禽走兽、花草虫蝶等统统织绣进布里,被转化演绎成为各种视觉符号展现于文身、服饰之上。有动物的鸟纹、乌鸦纹、鹅纹、鸡纹、鸽纹、甲虫纹、蝴蝶纹、鱼纹、马纹、蜈蚣纹、螃蟹纹、青蛙纹、大爬虫纹;植物的树纹、白藤果纹;用具的碗纹、镰刀纹、耙齿纹;自然景观的山、石、水、日月、星辰、云;气候的雨等。连一些不起眼的虫子,黎族妇女都会将其织绣在服饰之上,在不失神韵的基础上通过变形使图像焕然一新,具有新意和美感,正是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鹿纹是黎族人常用的动物纹,山林中经常有坡鹿的出现,源于曾经的狩猎生活,鹿是黎族的神兽,象征幸福、平安、吉祥。
黄道婆是海南黎锦的传播大使。据元代王逢在《梧溪集》中的记载“黄道婆,松之乌泾人。少沦落崖州。元贞间,始遇海舶以归。躬纺木棉花,织崖州被自给。教他姓妇,不少倦。未几,更被乌泾名天下,仰食者千余家。”宋末元初时期的黄道婆自松江流落崖州,她向当地的黎族妇女学习了纺织技术。当黄道婆离开崖州回到家乡后,在传统的纺织工艺基础上,对棉花去籽和弹花的工具进行了升级改造,黄道婆发明出了脚踏式手摇纺纱“发车”,极大的提高了劳动效率。据考证这一纺织工具的改革,比英国、德国早四五百年,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织工具之一,为中原植棉和棉纺织业的发展起到了有力的促进作用。黄道婆对纺织业的改革和传播还大大增进了汉、黎两族的文化交流,她是沟通黎汉文化的使者,这样的民族交流不仅具有历史意义还有现实意义。
黎锦文化符号的国际化传播
海南黎锦传统手工制造技艺应该在合理开发和利用中,将其转化为经世致用的生产力,以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社会、经济发展的良性互动。在传统技艺基础之上设计新产品,进行商业化发展,本身就是进行一种生产性的保护。
树立品牌意识,拓展销售平台。逐步从产品营销转变为品牌营销,这是海南特色产品能够在品牌众多的国际消费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必然发展趋势。市场上相关产品突出品牌特色,以海南黎族的植物原料、手工制作为主要亮点进行营销推介,其中一些产品作为政府礼品多次赠送给国内外贵宾。致力于传承、挖掘、开发和制作传统手工黎锦工艺品,立足本土文化,抢救性地弘扬黎锦手工艺。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为黎族民族工艺品的开发提供了技术支持和审美借鉴,可以依托旅游产业的发展,利用旅游工艺品的研发,打造原生态民族文化创意产业,也可以深入挖掘黎族服饰文化,创立以纺染织绣技艺为载体的黎族服饰精品品牌。
2024年9月,在巴黎时装周系列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2025春夏巴黎女装周上,融入海南五指山市黎锦元素的原创服饰惊艳亮相。这次登上巴黎时装大秀的舞台,让它成功在这场全球瞩目的时尚盛会上,展现出别具一格的东方风情。在时装秀现场,国际知名时装设计师Vivienne Tam和五指山黎锦国际化培养班学员,经过实地采风、深入探讨后打造的2025春夏“LA黎”系列正式发布。该系列的灵感源自五指山的热带雨林植被、多样的动物种群以及神秘的宇宙能量,由国际设计师与海南本土织娘携手完成。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黎锦等中国文化在时尚领域的独特魅力,也让大家看到了其中潜藏的巨大市场潜力。
巴黎时装周维罗妮克·勒鲁瓦2025/26秋冬黎锦大师合作系列走秀现场
在全球化进程日益加速的当下,跨文化交流已然成为增进国际理解、促进文化繁荣的重要桥梁。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跨文化交流的根基——相互尊重与理解。这要求我们以开放的心态接纳文化间的差异,并深入探寻彼此的共通之处,精准定位受众需求的交汇点,将黎锦文化符号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其成为“我们共同的喜好”,只有这样,才能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实现和谐共生,为跨文化交流奠定坚实基础。
同时,人工智能(AI)的诞生,还催生了一系列超越传统范畴的新兴的传播形式,深受年轻一代的青睐。这一现象不仅体现了科技对传播的深刻影响,也为黎锦文化符号创新产品的“出海”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法。此外,我们还需关注本土特色文化在新平台上的推广。国内外社交媒体、跨文化合作项目、跨机构交流以及国际学术会议等平台,不仅打破了地域与文化的界限,使人们的交流更加便捷,也为黎锦文化的传播创造了广阔的空间。通过这些平台,黎锦文化能够以更加多元、生动的方式展现给世界,吸引更多国际受众的关注与喜爱。
本文是“海南省教育厅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海南黎族服饰文化视觉符号的创新保护研究》(项目编号:Hnky2020-18)成果。